对安徽省芜湖市镜湖区并不陌生，今年1月14日我有幸受邀参加在芜湖召开的“芜湖市社区管理体制改革养老服务业规划专家咨询会”，其中就有《镜湖区社会管理和服务创新改革试点方案》的文件。当时，结合镜湖区的方案，我谈了三点看法。第一，芜湖市社区管理体制改革，理念先进，步子很大。第二，芜湖市社区管理体制改革，抓住了执政的两大关键（基层和网络）。第三，芜湖市社区管理体制改革，体现了“政府退一步、党委进一步”的趋势。
    差不多三个月后，看了社区工作委员会给我发来的《安徽省芜湖市镜湖区加强社会管理创新,推动睦邻文化建设工作汇报》等文件，更使我们对“睦邻文化建设与社会管理创新”两者的关系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镜湖区以邻里节活动为平台、以睦邻文化为纽带，在提供社会服务中推进社会管理创新的做法，具有很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推广价值。这里我愿意从社会学的视角，谈几点不成熟体会。

    一、发展社区睦邻文化、构建新型邻里关系的好形式
    镜湖区自2008年以来连续创办四届“邻里节”和两届睦邻文化论坛。这些实践活动显示出，它们是发展社区睦邻文化、构建新型邻里关系的好形式，也是潜移默化地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有效手段。随着这些活动逐渐发展成为全区性大型社区群众文化节日，此类活动所包含的丰富性和无限创意正逐渐展示出来。在邻里节期间，镜湖区开展了多种多样的活动，如：
    ——镜湖区各街道印制含有住户姓名、住址、电话等内容的“睦邻联系卡”，促进了邻居们的相互交往。
    ——全区各社区组织社区睦邻文化论坛、广场文艺演出、“睦邻颂”吟诗会、百人象棋大赛、家庭才艺比拼、桥牌赛、文化惠民系列讲座等12项精彩纷呈的社区活动，增进了社区居民的友谊。
    ——一些社区纷纷搭建居民互动的大舞台，形成如“天天热线”进社区、“我为儿女找岗位”再就业咨询服务、“社区十大精品服务”项目、“爱的奉献、心的交流”1510生活服务圈等贴近居民生活的服务品牌，有效推动了邻里相互熟悉和彼此和睦。
    这些活动越来越受到社区居民广泛认同和欢迎，越来越多的社区居民走出家门，参与到活动中。通过这些活动，“与邻为善、互助友爱、明礼诚信、和睦共处”理念，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成为大家切身都能体会到的新型邻里关系活生生的事实和标志，又成为和谐镜湖在实际生活中体现出来的核心价值。这种以邻里节活动为平台、睦邻文化为纽带，既大张旗鼓地推动新型邻里关系的构建，又潜移默化地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普及，所有这些做法，在应对价值观开放多元的时代促进意义共同性的挑战方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在这样的氛围中，那种邻里间的冷漠无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或者为一点小事，互不相让，纷争不已之类的现代病，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了市场，得到了纠正。

    二、从“陌生人社会”向“新熟人社会”的转变的推动力
    邻里节活动的无限创意还表现在，它在应对市场经济陌生人的世界建立社会共同体的挑战方面，也同样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随着市场经济的推进，我国社会结构体系发生了急剧变化。如社会组织结构的变化：社会成员从“单位人”变为了“社会人”、“社区人”；社会身份体制的变化：社会身份不再依附于固定的个人；社会群体结构的变化：新利益群体的形成，初级群体的疏松化；社会职业结构的变化：流动和开放，终身拥有日益罕见；社会关系体系的变化：以血缘关系、地缘关系、业缘关系等为基础的传统纽带进一步趋向瓦解，契约关系逐步取而代之。
    社会结构急剧变化不能不引起一系列我们必须面对的社会后果，如“熟人社会”陌生化了，“陌生人社会”却常态化了；“集体化社会”日渐萎缩，“个体化社会”不断兴起；社会世界、生活世界的种种不确定性、非预期性造成“匿名化”、“去责任化”，造成自我约束和社会监督的能力明显削弱。所有这些都对社会建设和社会管理提出了新的考量、新的要求、新的挑战。其中，邻里关系同样也陌生化了，造成了功利、冷漠、封闭、失信、纷争等邻里关系病态状况。
    如何克服这样一些邻里关系病态表现出来的现代社会病？镜湖区的有关创新实践为我们指出了一条途径，这就是以睦邻文化为纽带，以“邻里节”和睦邻文化论坛为平台，在提供社会服务中推进社会建设和社会管理。这条途径，同天津市河西区、无锡市北塘区、西安市新城区、上海市嘉定区等等的探索相比，尽管各有特点，但是基本点是相同的或相似的，都具有许多创新和创意。这些城区也都是多次全国睦邻文化论坛或推进会议的承办单位，其中的极大部分活动我都有幸参加了，亲临其境，有亲身感受。如今我还记得嘉定镇“睦邻点”的名言：让“陌生的邻居熟悉了起来，疏远的邻居亲近了起来，寂寞的楼门热闹了起来，困难的邻居幸福了起来”；西安新城区西一路街道社区睦邻文化建设的“六有”：有机构、有规划、有制度、有阵地、有队伍、有典型；“五主题”：相知、相亲、互助、互动、风采；“三抓”：抓参与面、抓结合点、抓影响力等等，这些都是宝贵的创新，是有鲜明的中国特色的。
    现在，镜湖区的邻里文化，在他们精心策划下，更加丰富多彩，更加充满创意。他们把邻里涉及的各个领域都设计成一个一个能够调动社区居民才能和所长、让群众有兴趣和愿望参与的活动，这些制度化的一年一度的活动形式和平台越来越多，如：
    “邻里乐”——猜灯谜大赛、
    “邻里奕”——百人象棋大赛、
    “邻里绘”——绿色家园我来秀绘画作品赛、
    “邻里展”——变废为宝手工艺制品展、
    “邻里夸”——远亲不如近邻朗诵会、
    “邻里尝”——邻里厨艺大比拼、
    “邻里亲”——低碳环保进千家承诺签名暨废旧电池收集兑换、
    “邻里暖”——为孤寡老人爱心六敲门、
    “邻里唱”——邻里街坊对歌赛、
    “邻里评”——创先争优党员践诺群众评、
    “邻里宝”——收藏献宝展示生活变迁、
    “邻里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展、
    “邻里诗”——楼门文化诗词赛等丰富多彩，等等。
    正是通过这样一些邻里活动形式平台，把社区睦邻文化建设丰富化、具体化、深入化、群众化和常态化了，把居民和辖区单位的参与积极性广泛调动起来了，形成了有自己特色的“左邻右舍之歌”，制定了充满邻里一家亲的邻里公约，把“邻居节”做成了一个大品牌，做在了日常生活里、群众心坎上。
    也正是通过这样一些邻里活动形式平台，极大增强了社区邻里的亲和力、社区凝聚力、推动了从“陌生人社会”向“新熟人社会”的转变，并为这种转变提供了一个一个富有说服力的案例，为总结中国经验、为高端制度设计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三、对既有序运行又充满活力的社会管理高境界的新探索
    在各种层次的关于社会管理的讨论中，大家最为担心的当我们强调社会管理时，容易把社会管死，从而又陷入我国社会管理中的“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历史怪圈”。这就提出了如何使我们的社会有序与活力兼具问题。有序和活力兼具，是社会管理科学化的高境界。所谓社会管理的科学化，是指使我国的社会管理更加实事求是，更加符合社会管理的规律性，更加体现以人为本，并使它们转化为有可操作性的社会管理体制和机制，落实为有可行性的社会政策，从而保证我国社会发展成果真正惠及全体社会成员。
    在追求有序和活力兼具方面镜湖区是比较自觉的。他们提出的“牢牢把握最大限度激发社会活力、最大限度增加和谐因素、最大限度减少不和谐因素总体要求”，这事实上说的就是既要有活力，又要减少影响社会运行有序的不和谐因素，而且社会活力是要最大限度地加以激发，而不和谐因素则是要最大限度地加以减少。不仅如此，在如何实现有序和活力兼具方面，镜湖区以睦邻文化为纽带，以“邻里节”和睦邻文化论坛为平台，在提供社会服务中推进社会建设和社会管理的创新实践，同样可以给我们以启发。我愿意指出这样五点：
    第一，国家、市场和社会的有效合作
    要使有序和活力兼具，必须自觉调整国家、市场和社会的关系，积极探索发挥行政力量、市场力量和志愿互助力量的合力。镜湖区在启动“365幸福家园”工程、建立“365爱心服务网络”时，正是这样做的。该网络和工程，以国家、市场和社会三者合作为主体，以社区便民服务为核心，社会弱势群体服务为重点，通过无偿、低偿和有偿相结合等多种方式，使社区全部低保户、残疾人、优抚对象、妇女儿童等急需提供服务的弱势群体，足不出户就能享受生活照料、医疗保健、法律维权等六大系列50余种服务。这就极大减少了不和谐因素，为激发社会活力创造了基础条件。如果国家、市场和社会三者的关系不协调，出现错位、越位、缺位和虚位的情况，那社会运行既不可能有序也不可能充满活力。
    第二，合理的治理结构需要组织构架的再造
    镜湖区把“组织构架再造”具体落实为“一个核心三个支柱六个站点”。所谓“一个中心”，即是以社区党委为核心、所谓“三个支柱”，即是以社区公共服务中心、联合执法中心和居民委员会为支柱；所谓“六个站点”，指社区警务站、社区卫生服务站、社区文体活动站、社区矛盾纠纷调解站、社区日间照料站和社区社会组织活动站。各区可以根据社区的特点和中心任务在社区另行成立相应的站点。同时，他们还把“一个核心”具体化为“四个负责”的工作机制，即党委书记负责社区，党委委员负责小区，党小组长负责楼栋，党员负责居民家庭，实现了社区（村）党组织、党员管理和服务全覆盖。这种136组织模式和“四个负责”的工作机制，体现了健全党的领导、居民自治、中心服务、社会协同、居民参与的社区服务与管理新格局，也体现了这里的基层社会运行是有序的，同时也是有活力的。
    第三，党委领导政府主导的方式要有进有退
    现在，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在社区等自治组织的治理和自我管理中，表现出一种新的转变，这就是：政府退一步，党委进一步。所谓政府退一步，是指过去社区承担了许多政府职能，现在，社区要依法自治，政府要依法行政，那些不该社区承担的政府职能将由社区工作站或社区服务中心来承担，这表现为“政府退一步”。所谓“党委进一步”，是指执政党的基层组织和党员进一步深入社区，更好发挥核心作用，领导作用、服务群众的作用。
    镜湖区的社区管理体制改革，体现了这一点，他们成立了社区公共服务中心，作为政府设在社区的服务性行政机构，履行社区内社会管理和服务居民的职能，构建一站式开放型的社区公共服务平台。他们还成立联合执法中心，作为政府设在社区的执法性行政机构，这些都从居民委员会剥离出来，这表明“政府退一步”，表明政府与社区分工更明确。这样，正如他们指出的，改革后的大社区将以全新的服务与治理理念，着重从关爱民生出发，以不断满足社区居民的社会需求，提高居民生活质量和文明程度为宗旨，以服务社区居民为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通过政府与社会各方有机协调与合作，着力于服务质量和服务水平提升，实现社区工作由过去的注重硬性管理向注重软性服务转变，从而彻底改变过去单纯以实现政府工作目标为依附，按照区委、区政府下达的任务进行运作的理念和模式。这不仅为政府职能归位、社区自治到位提供了制度保障，也为新型城市基层管理模式奠定了基础。
    无论是政府退一步，还是党委进一步，都是为了是基层社会的运行更加有序，更有活力。
    第四，扩展和深化社会成员参与度是激发活力的关键
    镜湖区树立多方参与的理念，创新群众参与机制，充分调动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形成互联、互补、互动的社会管理服务网络，形成社会管理合力。他们设计了多种群众参与的渠道，如，邻里活动、志愿活动、兴趣活动、互助活动等等渠道。其中，2010年区委在全区推广“一米阳光”活动，目前已组建6大类300多支志愿服务队伍，开展志愿服务6500多次，带动社会各界群众参与十余万人次，受到新华社、《人民日报》等中央媒体关注。服务活动不断规范，各基层党组织将其作为创先争优承诺的重要内容，在社区党务公开栏予以公开，接受群众监督和评议。队伍不断扩大，社会各界普遍参与，目前全区注册志愿者达10万人，其中注册党员志愿者5100余人，形成了区、街、社区三级组织志愿服务网络。正是通过不断开发、更新的各种丰富多彩的活动，扩展和深化了各个阶层群众的参与面，社区呈现出有序又有活力的生动局面。
    第五，把社会管理寓于社会服务之中
    要提高社会管理科学化水平，应当注意六个结合，这就是治标管理与治本管理相结合，刚性管理与柔性管理相结合，社会服务与社会管理相结合，社区管理与社会管理相结合，政府主导与多方参与相结合，科学精神与人文关怀相结合。真正做到这六个结合，才能使我们的社会运行既有秩序又有活力。关于六个结合，我专门写过文章，不再重复。这里我只强调一点，就是在基层，社会服务与社会管理相结合尤其重要。社会管理既是管理也是服务。最佳的管理方式是在服务中实施管理、在管理中体现服务，通过强化服务提高社会管理实效。
    镜湖区一直强调在提供社会服务中推进社会建设和社会管理的创新实践，很好体现了把社会管理与社会服务相结合。这表现在各个方面。在党建中，他们强调党组织用各种方式为群众服务，强调党员要拓展眼光为百姓服务。在社会保障中，他们努力构建“社会化养老”服务体系。通过政府“买单”硬件设施，协调社区党组织、社会组织、商家、志愿者共同为居家养老、社会养老提供全方位、及时性的专业服务。在共驻共建中，共建各方在加强自身建设的同时，相互学习、双向服务，设计有效载体，开展特色活动，达到了服务党员、服务群众、服务社区的目的。总之，这种与社会服务的社会管理，才能做到管而不死，放而不乱，达到有序和活力兼备。

    最后，有必要提一下中国社会工作协会城区工作委员会或中国社会工作协会社区工作委员会所做的努力和贡献。他们在这6-7年时间中，已经倡议和发起三次“全国社区睦邻文化建设高层论坛”（2006年10月天津；2007年9月北京；2008年4月西安），两次“全国社区睦邻文化建设推进会或推进年”（2007年11月无锡；2012年4月北京），一次“嘉定镇‘睦邻点’建设专家论证会”（2008年4月上海）。他们还长期为争取把和谐的邻里节活动作为法定的国家节日、全民节日而付出持续的努力。这种高瞻远瞩和坚持精神，值得我们钦佩和学习！

    （作者系社会学家，哲学家，中国社会学会名誉会长，人民大学一级教授）